80后蚁族：我为何要辞去公务员(曾经的选调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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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后蚁族：我为何要辞去公务员(曾经的选调生)  

前几天，一兄弟发短信问我过得可好，难堪的是我己经完全把他忘了。经反复提醒，才想起来我们曾在同一战壕战斗过。那一年，我们刚毕业，通过考选调生，进入某市组织部工作，然后集体下放到镇上挂职锻炼。 

    我们几个大学生在机关干部队伍里，显得格格不入。坚守还是叛逃，成为了我们站在人生路口上的艰难抉择。四个月后，我选择了叛逃。如今，他们基本都已调回市里，混得人模狗样。他们告诉我，现在的日子是：苏烟不离手，小酒天天有。我一直觉得，他们惦记着我，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希望从我的现状，来判断自己当初的选择正确与否。其实，人生不可以重来，也没有可比性。也生性不同，追求不同，选择的路也就不同，很难说谁对谁错，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批条子，带我去当地最好的饭店里大口喝酒，随意点菜；他们来京时，我也可以用自己的血汗钱请他们在星巴克喝杯咖啡。

    四年过去了，回想当初的决定，我依旧认为那是我生命中干得最漂亮的一仗。我终于从体制内跳了出来，并且在一个大城市里健康地活了下来。跳得那么干脆，那么义无反顾。每每回忆那段日子，我总是微笑。

    那年冬天，胶东半岛下了两个月的雪，我在某个小镇上蛰伏了四个月，多数时候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大院子，半夜起来给人开门时，铁锁上的寒气逼得我四肢麻木。偶尔要陪着一群啃着大蒜，吃一顿工作餐都要带着全家老小的乡镇干部打牌（保皇），唯一的乐趣就是打乒乓球，只可惜到最后完全没了兴趣，小镇上没有人可以在乒乓球桌上挑战我的权威。号称全镇冠军的副镇长被我摆平之后，天天给我穿小鞋。

  每天清晨，我首先要打开三个掌柜（我们镇上的称呼很有创意。书记被称为大掌柜，镇长被称为二掌柜，纪委书记被称为三掌柜）的房门，给他们打开水，拖地板。即便这地板前一天已经拖过了也要再拖一遍，拖完地，我要把两层楼上的痰盂清洗干净。这就是我一个团委书记要干的活。一天的生活可以总结为：上午开会写报告，中午抽空眯一觉，下午一份齐鲁报，晚上歌厅里面学狼叫。

  四个月后，我辞职了，到组织部向领导汇报的时候，他们觉得不可思议，多少人都想进来，再说了到乡镇上也只是锻炼。在他们看来我幼稚至极。接着开始了我的第一次创业，在所有的亲戚朋友那里借钱。在狂风呼啸的大街上奔走，为了省下6块钱的打车费，我能抱着一个大箱子走四五公里。为了使小店活下去，我买了一辆人力三轮车，用三个泡沫箱子装面包，每个面包2毛钱，给服装厂送货。满满三箱子的面包才卖140块钱。我一手扶着车把，一只手要按住后面的箱盖，以防大风掀翻。在一个十字路口，突遇红灯，我一个急刹车，箱子盖被风掀翻了，在马路上不断地翻滚。我把三轮车停在路中央，去捡箱子盖，所有的司机都看着我，捡回了箱子盖，三轮车已经被交警推到路边扣押了。到了服装厂，厂长一个劲骂我不守信用，送晚了。我一边陪着不是，一边机械地向人家作着保证。我把面包一袋一袋分给工人时，他们一脸的不屑，还时不时地把我当作饭店的小伙计一样呼来唤去。没有人知道我是大学生，也没有人知道我就是当年在大学时被评为感动全市的“十佳学子”。我从不抬头正眼看他们，心里只想着赶紧从会计那里领取140块钱。走出工厂，我把三轮车靠在马路边，抽支烟，仰天长啸。三个月后，终于朝不保夕，创业失败。贱卖了家产，发了工人工资，身上只剩下了300元。

 2006年4月25日，我提着两个大包只身来了北京。

 创业失败，加上上学期间的外债，我背负着10万元的债务在北京开始了我的蚁族生活。06年的时候，还没有蚁族这种称呼。现在的北京蚁族多集中在唐家岭，我曾去过一次，其实并不算偏远，离中关村也不过半小时的车程。而我当年住在卢沟桥，如果今天告诉北京的蚁族，我当年住在卢沟桥，上班在望京，他们就会知道我才是蚁族的祖师爷。一天用在路上的时间超过5个小时。之所以这样选择，是因为我每个月只能支付350元的房租，要么在城里租一间地下室，要么去卢沟桥住平房，我选择了后者。因为我忍受不了让人窒息的地下室，放个屁都扩散不出去。每天回家要在六里桥坐661路公交车。人会被挤成一张苦大仇深的照片贴在车窗玻璃上，公交要在京石高速上狂飙半个小时，然后在乡间小道上蛇行40分钟，再步行20分钟才能到家。有同学去我住处一趟，说：其实你很适合在石家庄上班。我说：你说得对，河北人民一直在召唤我，每天都能收到一条短信：河北移动欢迎您！

 做蚁族的日子里，我先后在一家经纪公司里做过文案，见过明星们的吃喝拉撒聚；进过一家国家级广播电台，村里人都说我在cctv工作，央视在我们村的收视率暴增；后来去过一家图书公司，写过很多本书，没有一本署我的名字。再后来我进了一家大公司做了IT民工，直到现在。07年底，当我还完最后一笔债，我由衷地笑了，笑的欣慰而又踏实。我为那个鲁莽的青涩男人而骄傲，也为这个有点沧桑再也不能在足球场上飞奔的男人而悲悯。现实的都市生活没有出现yy小说里的情节，没遇到过富婆，也没中过彩票。时至今日，我已不做蚁族好多年，开始在房奴史上书写人生新的篇章。没有飞黄腾达，但我很知足。

 放弃公务员，晋升为IT民工，我觉得这是一个小人物在人生中一次华丽的转身，这次转身没有高低之分，只是调整了我生活的姿态。公务员的生活像一张奢华的大床，你只能仰面朝天四平八稳地躺在上面，一觉醒来，发现床上满是虱子。而IT民工，虽然是一张木板床，但是你可以在这张床上摸爬滚打，平躺、侧卧、狗蜷……都是可以的。

    有位看起来很慈祥的老人跟我说：要让我活得更有尊严一些。说完之后，就没怎么管我。其实，对于每个小人物而言，尊严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。但是，相比较而言，在大城市里做房奴比在体制内做奴隶还是稍微有尊严一些。这个城市像一座人生炼狱，有人被炼为碳灰，有人被锻为真金。身边有很多人来了又走了，我庆幸自己能够留下来。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这个城市里获得巨大的成功，但是，一个男人至少要敢于选择一种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，至少应该敢于在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坚挺地活着。有人说，你站在哪里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你朝向何方？回想做蚁族的日子，我每天都朝向通州，因为我知道北京的太阳会在那里升起。